2015年7月18日,上海市徐悲鸿艺术研究协会举办了纪念徐悲鸿诞辰120周年研讨会,本人作为活动应邀者,作了《绘画的美学与心理分析》的发言,着重探究徐悲鸿作品中隐含的心理与情感。
(一)相信就绘画而言,写实和虚构是共存的两个元素,写实是一种记录的创造,而虚构则是一种创造的记录。
若从艺术性和科学性两个维度来分析,我们更容易将写实的科学性与虚构的艺术性给予直观的定论,但却并不否认写实的艺术和虚构的科学。
不同于传统的定义,于绘画的美学而言,写实是绘画的一种语言手段,比如形体、光影、明暗、色调,是用一种真实的手法在描述一个真实存在的物质;而虚构更像是一种联系和拓展,也即是在稳定有别的不同实体单元之间建立关联体系,把眼中、脑海中、心中的事物,重新赋予不同的表现模式。
徐悲鸿强调写实,在其《改良之方法中》提到:“画之目的,曰:惟妙惟肖。妙属于美,肖属于艺。故作物必须凭实写,乃能惟肖。待心手相应之时,或无须凭实写,而下笔未尝违背真实景象,易以混合生动逸雅之神致,而构成造化,偶然一现之新景象,乃至惟妙。”言下之意,绘画者,尤以写实为体(这里的写实不是机械的描摹),虚构为用,虚构不是不合理的虚构,而是写实基础上的创造,是作者的主观因素。虽然绘画中的虚构有时近乎飘渺,但依然能够从飘渺的意象中读到事物的本质,并发现事物美的意蕴。
写实是徐悲鸿的追求和主张,但这种写法不是单纯的手法,是超越手法之外的虚无,此中的虚无不是没有,是一种深邃、一种沉淀、一种拓展。现代心理学则从知觉和意象两个角度阐述虚实,意象本身来源于知觉,意象分为记忆意象和创作意象,即是虚构一定是基于记忆意象,并凌驾于记忆意象之上的创作意象。正如亚里士多德在《诗学》第四章中认为“…事物经过惟妙惟肖的模仿,就会引起人们的快感。”也即是徐悲鸿所说的“物必须凭实写,乃能惟肖”,然后在“下笔未尝违背真实景象”的基础上,“易以混合生动逸雅之神致,而构成造化,偶然一现之新景象,乃至惟妙。”
徐悲鸿《猫》。上海市徐悲鸿艺术研究协会供图。
因各人对于事物的感觉、知觉和意象不同,特别是主观意象上的个性差异,在对同一事物的表现上亦有很大的差异。哲学上讲,客观存在决定主观意识,感知来源客观,才能决定主观意象。无论是任何的创作和表现都必须立足于客观实际,立足于长久的对所创作事物的感知。
这种感知不是简单的观摩,需要深入的了解。正如徐悲鸿 1947 年 7 月 21 日给他的高足刘勃舒的信里,其要旨是:“我爱画动物,皆对实物用过很长时间的功,即以马论,速写稿不下千幅。并学过马的解剖,熟悉马之骨架肌肉组织。夫详审其动态及神情,乃能有得。”
这是一种性格。在写实与虚构之间,优选写实,这种对写实的偏爱是以写实为基础的神韵再创造。“肖”以有“妙”为之“肖”,“妙”当依“肖”更加“妙”。
(二)心理分析围绕的核心是弗洛伊德理论:意识的回归。这种回归是时间和记忆的重构,往事即戴着让人悲欢离合的面具,同时也切实烙印于“现在”的一切。
更确切说,心理分析永远承认过去存在于现实当中,现实的创造,是过去与现在的相互嵌合。换句话说,即艺术家通常以创作来表现潜意识中的自我。任何的创作都无法离开创作者本人,品读作品往往不单纯只是读作品那么简单,很多时候我们通过作品可以了解或者读懂创作者意识深处的记忆。
徐悲鸿的绘画作品,是一面“镜子”,记录了他的心理、意识和生命历程。对徐悲鸿而言,他的艺术生命像是一匹匹徐悲鸿马,奔腾、不屈……表现民族精神和社会兴衰是其人马画的特性所在。《九方皋》相马,意喻渴望个人的才华能够有益于社会进步;反复画战马,马的形态皆大义凛然,且鲜少画鞍,有不可侵犯的尊严,赋予了战时的民族精神。可以说,他洞悉深邃并将意识物化,然后用写实的手法将思想引入物象之中,通过创作,来表达自己真实的想法。正如徐悲鸿所说:“吾所谓艺者,乃尽人力使造物无遁形;吾所谓美者,乃以最敏之感觉支配、增减、创造一自然境界,凭艺传出之。”
(三)绘画作品的写实与虚构,共同构成我们绘画中的美学。但我们不得不承认的是,任何的美都是有层次的。
记得席勒有一句“谚语”:
“在诗里获得永生的人
势必在生命力沉沦。”
艺术家在追求艺术的过程中难免有死生挈阔的感悟,“为了艺术,我可以献出我的生命”。对此,无可厚非,并值得尊重。古人画竹有句名言:“其身与竹化”,意即全身心投入,这种投入可聚集能量,更是一种灵聚。从心理分析的角度,这是一种潜意识的激发,万物由心生,一旦心中的灵性和灵感成为对艺术的信仰,往往会生发、溢泄,“于自我的有意和自然的无意交相辉映;自我的灵性与自然的灵性相互感应;自我的实体与自然的虚构相辅相成”。做到人与自然万物同写同画,有意无意,虚实相融,有景有识有意,进而有境界有思想有灵魂。
正如徐悲鸿《美的剖析》一文中所说:“至美者,必性与象皆美;象之美,可以观察而得,性之美,以感觉而得,其道与德有时合二为一”。
何为至美?
弗洛伊德的人格动力学中有本我、自我、超我,以便解释前文提到的意识和潜意识。简单说,本我是快乐的我,是一切以快乐为出发点的我;自我是现实的我,是受现实约束的我;超我是善良的我,是受道德约束的我。大善方能大爱,大爱才能大美。
徐悲鸿所谓至美,是性与象皆美,即是心理学所谓知觉和意识,意识和潜意识,本我、自我、超我达到真正的统一。他的绘画美突出了:用严厉而严肃的爱国主义情操,使革命与正义在几乎被忽略的绘画艺术的美学世界成为可能。他的绘画美,已不是一种独立的美,是通过创作给予最大多数人关于共同的苦乐的特殊形象,来使之受到触动进而引起共鸣的表达。
换种理解,即徐悲鸿经过了本我的我是谁,到自我的我是我,进而升华到最高的“谁都有可能是我”的超我境界。这种人格动力成就了徐悲鸿和徐悲鸿精神指引下的艺术成果。“谁都可以称为徐悲鸿”是最高贵的爱戴和尊重。他永恒的人格魅力更呼吁:大爱的现当代艺术家们再竖起艺术的标杆,成为自己艺术领域的“徐悲鸿”。(作者:彭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