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悲鸿在上海

2017-06-29 17:37:31|来源:国际在线|编辑:彭丽 |责编:刘征宇

  1895 年 7月 19 日(农历润五月二十七日)(据徐悲鸿致赵国亚手札),徐悲鸿出生于江苏省宜兴县(市)屺亭桥(镇)。原名寿康。曾自称:“年十七(周岁——震注),始游上海,欲习西画,未得其途,数月而归。”(《悲鸿自述》)

  1913 年夏,再次至沪,欲习西画,误入上海图画美术院,数月他去。1915 年夏,徐悲鸿第三次至沪,拟找半工半读之机会,不料流落于沪,成为先生最悲困的时刻,甚至想投黄浦江自杀。

  由于徐先生艺高一筹,又能刻苦自励,遂在沪能靠艺术自力更生,上海又成为其艺术生命的转折点,进而由上海走向世界,八年后又从世界回到上海,进而走向全国,成为中国美术界的第一领袖。

  一、误入图画美术院

  1913 年夏,为习油画,再次至上海。因受广告之惑,入乌始光创办并为院长的图画美术院选科。按当初的名单,同学中另有凌光履、朱增均(屺瞻)、王愍(济远)、叶在镇、杨亦泉、徐兰祺、金兰荪、尤志道、陈钢、冯其书、严迪人、黄澄芳等。——有些人未见入学的资料。

  关于上海图画美术院初创时的情形,冯其庸等在《朱屺瞻年谱》中曾说:“乌始光等于乍浦路创办上海图画美术院(后改名上海美术专科学校),先生闻讯立即入学。学校因初创,教师奇缺,设备简陋,仅学生数人,皆属自习状态。先生初习木炭画,以毛笔蘸木炭粉临摹照片。”

  章涪陵、张纫慈在《世纪丹青——艺术大师朱屺瞻传》中也说:“朱屺瞻还以为‘美术院’教的是正宗洋画,专心致志地打格子临摹照片,用炭粉画擦笔画,这样画了一学期被‘美术院’聘为教师。今天看来有些不可思议。”上述两种记载,均为朱屺瞻所言。徐悲鸿曾言:“该院既无解剖、透视、美术史等要科,并半身石膏模型一具都无;惟赖北京路旧书中插图为范,……数月他去。”(1932 年《徐悲鸿启事》)

  根据上海图画美术院的收支总账目,徐悲鸿从 1913 年 6 月 30 日,至 12 月 17 日共分六次交膳宿费 36 元。从 8 月 7 日至 11 月 10 日共分五次交学费 20 元。约在校半年,但未等秋季学期结束,即离开学校。(按:本班学生应是1913年秋季始业,至1914年7月毕业。徐悲鸿却是 1913 年 6 月 30 日到校。由交膳宿费的账目为凭。入学的花名册,亦有徐悲鸿之名。1914 年 7 月的毕业生名录则没徐的名字。)这证明徐悲鸿并非图画美术院毕业生。

  1919 年 3 月,当徐离沪到法国留学后,刘海粟便在所编的上海美专校刊《美术》第一卷第二期刊出徐悲鸿小像等,并谎称徐悲鸿是“上海图画美术学校毕业生”等。刘在该刊还发表《美术界消息》一文说:“北京大学教授、前图画美术学校毕业生徐悲鸿君,学术优长,名誉卓著,今教育部为预储美术人才起见,特派徐君往法国国立美术专门学校留学……”

  1921 年初,当徐听说此事后,即于 3 月 20 日在上海的《新申报》上刊登启事言:“闻友人自沪来者言,沪上有所谓图画学校者出《美术》杂志。登有鄙人小像,且载许多事迹,冀以贱名贸利。多年前,鸿初至上海,满心欲习西洋画,来自乡间,莫辨真伪,望门即趋,故曾入爱而近路所谓图画美术院,为甬人乌始光者所办,绝无设备,教员有杨某及一名刘海粟者,形同流氓,更无技能之可言(皆为一周湘者之逃生云)。鸿旋去之,其院亦闭。盖所谓野鸡学堂者也。……不图竟有一不相干之学校,以鸿远在海外,无价值印刷之不入目,又奈何他不得敢为此举。”说“其院亦闭”,亦不确,该院只是不断改名。

  对于徐悲鸿的启事,刘海粟并未正面应战,只是指使上海美术学校校友会、美术杂志社等,分别发表启事,称“徐在校享受免费生之待遇”;徐出国后“有人送其肖影来乞登《美术》杂志”;称徐启事“显系意图破坏,淆乱社会视听”等等,并声称此事除由本校另求法律解决外,特郑重声明。

  徐悲鸿于 1913 年夏,确实入过图画美术院,因无所得,未等学期结束即逃离该校,并非该校毕业生,说徐“享受免费生之待遇”,不实,徐在校期间的膳宿费和学费,均分文不少,我在本文中已交代清楚,因徐入过该校,存有徐的报名照,并非“有人送其肖影来乞登”。1987 年 7 月 25 日,刘海粟在新加坡接受《明报》记者采访时,也曾说徐出国留学后他曾在所编《美术》杂志发表有关徐的消息。所谓消息,即是上述本文所指出的待考证的说法。

  刘又说:“记得那是 1912 年或 1913 年吧,一位衣衫褴褛,蓬面垢脸,苍白羸弱的年轻人,偕同一位中年人,一起到我学校报名就读,那便是徐悲鸿和他的父亲。”这更是无中生有,徐先生因父亲病重,他是瞒着父亲至沪寻求半工半读的机会,徐父当时连病床都不能起(第二年即病故),怎会陪悲鸿到沪?刘又说:“我们常常一道到郊外写生,我画油画,他也跟我临摹,我画水彩,他也跟着画。”这也不实:据刘自己写的简历,当年他在校仅兼任正科的透视学和钢笔画,与选科并无关系。当时该校更无写生课。

  1988 年刘海粟在接受台北美术家江明贤采访时,又说:“我曾临摹过一幅西班牙委拉斯盖兹的《宫廷裸女》,徐悲鸿也照我的画画了一张。”这不是事实。

  刘又说:“他(徐)在图画美术院学了三四个月的画,后来搬到哈同的家画人像去了。”这更不是事实。徐入该院是 1913 年夏秋之事,徐入哈同花园画像是 1916 年夏天在震旦大学读书期间之事,怎么会是从图画美术院搬到哈同花园去的,一个搬迁过程总不会用三年多的时间吧!

  1982 年初,我在编著《徐悲鸿年谱》时,曾于 1 月 28 日,以刘海粟研究者的名义致刘先生一简函,除说明我已搜集掌握了有关他的不少资料,并拟进行编著,但想请他谈谈自己的经历及徐悲鸿在图画美术院的情况。

  同年 7 月 17 日,刘的秘书袁志煌曾复函说:“我们正在做您所提议的工作,望便时来叙谈。”7 月 23 日我到刘寓后,由袁先生与刘的代笔人柯文辉先生接待,柯说:“您拟整理刘老的资料很好,但我们这里已有个专门班子,正编著有关刘老的系列著作,您不必另搞一套,您有些资料可供我们参考。待刘老返沪后,可安排您与刘老见面。”

  当时袁志煌先生正在编《刘海粟艺术文选》和《刘海粟年谱》,不断请我代为查找和提供有关刘先生的资料。他对于一时没能安排我与刘先生见面也表歉意。我说我也很忙,平时也跑不出来,请他便中代我问问刘老也行。他亦乐意代劳。

  直到1984年春,袁先生才告我说,关于悲鸿在图画美术院的情况,他曾问过刘老几次,刘老总是说没印象,并说自己当时教的是正科(即本科),徐悲鸿学的是选科(即速成科)。后来听说在徐悲鸿住过的宿舍里发现一只旧箱子,里面空无一物,据说是徐悲鸿留下的,也不知他何时离校。袁先生还说:每次问刘老,他总是谈徐悲鸿的一只旧箱子。刘说他当时教的是正科,也与史料记载相同。

  刘先生对袁秘书所说徐悲鸿应是可信的,因刘先生不教徐所在的选科,说明刘没教过徐。刘说对徐没印象,谈不出徐在校的情况,也是正常的。所以在袁著的《刘海粟年谱》中,也没有刘海粟后来对海外记者瞎吹的那些内容。

  二、流落于沪

  1915 年夏,徐悲鸿由宜兴到沪,在徐子明(名佩先)的带领下见复旦公学校长李登辉,李看他身材瘦弱,背后对子明说:“此人完全是一个小孩子,岂能工作。”旋予拒绝。

  后因子明赴北京大学任教,徐悲鸿即流落于上海。虽几次给子明去信,均不见答复。

  秋得徐子明来函,介绍他去找商务印书馆《小说月报》的恽铁樵,盼望找到一个月二三十元的小差事。首先结识该馆发行所交际员黄警顽。铁樵看过徐的信说:“我们出版的教科书需要插图,请你先画几张人物画看一下。”

  两天后,徐再将所画人物画稿交恽铁樵。恽说:“你的画比别人好,十之八九没问题,请你等几天再听回音。”因盘缠用完,卖掉行李先回宜兴等待。

  两周后,徐再来上海找恽铁樵,恽叫他再等几天听回音。

  一周后,徐冒雨再去商务印书馆探听消息,恽先生说:“事情已经成了,不久你就可以搬来住在这里,吃在这里,所费甚省,晚上还可以补习法语。”回到旅舍,徐连忙写几封信给朋友,报告已获得就职的喜讯。

  不料第二天,接恽铁樵差人送来的信件,内附庄俞给恽先生的一张便条,说徐氏的画因线条太粗不合用,请退还。

  当时已欠了旅馆几天房钱,行李被扣压,人被赶出旅馆,晚上只能在旅馆门前台阶上过夜,适逢风雨,饥寒交迫,要不是为向黄警顽告别,真想马上自杀。

  第二天一早,他带着沮丧的神情来到商务印书馆店堂,对黄警顽说:“我无脸再见江东父老!在上海,我举目无亲,只有你一个新交的朋友,永别了!”接着便快步走向黄浦江,后被黄找到拉住,两人抱头大哭一场。

  事后,徐跟黄住进商务印书馆的集体宿舍。白天他在书店看书,中午坐在黄的坐位上吃饭,早晚由黄供给几个铜板自买大饼、粢饭团充饥。他除看一些美术书籍还浏览外国作品,有时也到审美书馆去看各种彩印的图画。

  因黄是精武体育会会员,当时正提倡拳术,大家都学“谭腿”,又经黄警顽提议和帮助,请徐绘制一套《谭腿图说》体育挂图。由中华图书馆出版,后被印成一本三十六开小册子。悲鸿得到 30 元稿酬,为悲鸿第一笔巨额收入。

  接着徐又给高剑父、高奇峰兄弟创办的审美书馆绘春夏秋冬四幅五彩花鸟屏条,得到20 元稿酬。后又绘一幅水墨钟馗、一幅素描的观音,后者作为样品的试笔,曾被印在一本书名为《天下太平》的封面左上角。

  经黄的介绍,徐又认识一位名叫阮翟光的商人,他对徐的画亦很推崇,并邀徐住进他的商店里;又介绍一个姓高的钱庄老板的儿子和几个钱庄学徒跟徐学画,每星期教三次,每月有十多块钱的收入。

  接着徐又认识了湖州丝商黄震之。黄对徐的山水画赞不绝口,当知他的遭遇后,即邀徐到自己主持的赌场“暇余总会”去住。上午至下午三时在此看书作画,下午三时后至夜十时,赌场开局,便外出逛书店,晚上去中国学生会补习法文。深夜赌局散场,即在烟榻上过夜。

  因春节将到,“暇余总会”粉刷房子,无奈再次住到黄警顽的宿舍,同时报考震旦大学预科。

  不久生活又陷入绝境,再次将所画的一匹马送审美书馆高剑父,高回信称赞说:“虽古之韩干(幹)无以过也。”并允以出版。高剑父成了第一个赏识、提携徐的有力人物。

  转眼到了农历除夕,应高奇峰之约,再为审美书馆画仕女四幅,要完成这批画需时一周,手中仅有小洋两毫,每天只能买一团粢饭充饥。至第五日,完全断粮,只好饿着肚子作画。悲鸿曾言:“画适竟,及亟往棋盘街审美书馆觅奇峰。会天雪,腹中饥,倍觉风冷,至肆中,人言今日天雪,奇峰未来。余询明日当来否?肆人言:‘明日星期,破例不来。’余嗒然不知所可,遂以画托留致奇峰而归,信乎其凄苦。”(《悲鸿自述》)

  同时得知已考取震旦大学预科,意在攻读法语。为不忘黄警顽、黄震之对自己的资助、扶持,入学用名为“黄扶”。徐先生在自述当时的情景时曾言:“入学须纳费,费将何出?腹馁亦不能再支,因访阮群翟光。既见,余直告:‘欲借二十金。又知君非富有,而事实急。’阮君曰:‘可。’顿觉温饱。遂与畅谈,索观近作,留与其同食,归睡亦安,明日入学,缴学费。时震旦学院院长法人恩理教士,欲新生一一见,召黄扶,吾因入,询吾学历,怅触往事,不觉悲从中来,泪如雨下,不能置一词。恩理教士见吾丧服,询服何人之丧!余曰:‘父丧。’泪益不止。恩理再问,不能答。恩理因温言劝弗恸,吾宿费不足,但可缓纳。勤学耳,自可忘所悲。

  “吾因真得读矣。顾吾志只在法文,他非所措意也。既居校,乃据窗而居。于星期四下午,仍捉笔作画。乃得一书,审为奇峰笔迹,乃大喜。启视则称誉于吾课画外,并告以报五十金。遂急舍笔出,又赴阮君处偿所负。阮又集数友令吾课画,月有收入,益以笔墨,略无后顾之忧矣。”(《悲鸿自述》)当徐先生走投无路之时,又是靠了自己的一支画笔,靠了自己的艺术挽救了自己。

  同时,从1916年2月,审美书馆的部分广告中,可知徐先生已被列为当时上海的名家。也可以说,当年徐悲鸿闯上海,半年后已成为上海美术界的名家。在审美书馆出版了寰球美术邮片、挂屏、册页数种。《中国近代古派新派名画》邮片广告云:“有曼殊、剑父、林纾、树人、奇峰、滨虹、石仙、仓硕、剑僧、悲鸿等各大家手笔二百余种,每张三分。”(《时人画集》)每二册,1916 年 2 月再版)

  《时装美人》邮片广告云:“曼陀、柏生、咏生、黄叶、逸仙、丁悚、伯诚、悲鸿、伯翔、杜宇等各大家手笔共三百余种,每张三分。” (《时人画集》)每二册,1916 年 2 月再版)《时装仕女》(挂屏)广告云:“大小数十种,均为著名画家曼陀、柏生、悲鸿诸君所绘,石版精印,艳丽绝伦,陈设厅事,诚最优美之装饰品也,每张二角至四角六分。”(陈树人译述、高奇峰校阅《新画法》,1916 年 2 月再版广告)

  《时装仕女》(册页)广告云:“高十五寸,阔十寸,共三十余种,为曼陀、柏生、

  黄叶、悲鸿诸君所绘,用最新五色玻璃版精印,每幅三角。”(陈树人译述、高奇峰校阅《新画法》,1916 年 5 月再版广告)

  三、结识周湘

  1915 年秋,当徐先生的生活安定后,便向黄警顽提出拜访一位由徐家汇天主堂所属土山湾画馆出身的油画教育家周湘。黄便向另一位土山湾画馆出身、时在商务印书馆美术部任职的徐咏青打听周的住址,并转请徐咏青介绍,同黄警顽陪同登门拜访周湘先生。

  黄警顽曾回忆说:“那时,上海有一位叫周湘的油画家,是江苏嘉定人,不太著名,可能是个天主教徒,是附属于徐家汇天主堂的土山湾画馆出身的。徐悲鸿很想向他请教请教。我转托商务印书馆美术部画家徐咏青介绍。由我陪同登门拜访。”

  “周湘看上去还不到 50 岁,对于这位青年画家一见如故,初次见面,就畅谈了整个下午。第二次拜访时,他带了自己的几幅中国画和西洋画。周湘很赏识这些作品,说表现技术已经具备成功的条件,只要再下苦功,在不久的将来,一定成为一鸣惊人的画家。周湘对欧洲美术史、法国和意大利的各派绘画大师的生平和作品都非常熟悉,读得很多。他让徐悲鸿欣赏了他的收藏和自己的历年作品,使这位青年画家大开眼界,体会到一个画家的成功,必须付出艰巨和长期的劳动。”

  “徐悲鸿虽然只向周湘请教过四五次,却得益不少,把他当作老师看待。周湘后来曾把他的一套四本的西洋画册送给徐悲鸿,那是他的一个学生、上海著名绸布号协大祥的老板丁方镇代他印的。”(黄警顽《记徐悲鸿在上海的一段经历》)

  按:黄先生这里所说周湘的一套四本西洋画册送给徐悲鸿,实是回忆之误。其一,这一套四本画册,并不是西洋画册,而是中国画册,是《周湘山水画谱》。更确切地说,是周湘临摹的山水画谱。第一册画树法,第二册画石法,第三册画山法,第四册山水法。每册收画十一幅或十二幅。除第一册第一幅《画树起手四技法》未署明画的作者,其余每幅均署明为何人绘。周湘再加上几句对该画技法的评论介绍。其二,黄说的这套四本画谱,于 1946 年 10 月 10 日,才由周的学生、上海著名绸布号协大祥的老板丁方镇代周印行。这时周湘已去世十三四年了,周已无法向徐送这套书。

  周湘的后人就是根据徐先生访问过周湘几次的事实,却捏造说:“徐悲鸿等乃(周湘)油画院的学生。周湘对徐悲鸿十分器重,说他不仅在艺术上有成就,且道德品格尚。”(见 1993 年 3 月《嘉定文史资料》第 8 辑)周的后人虽从别人的文章中知道周湘创办过上海油画院,但对该院的情况也是一无所知。

  周湘虽于 1910 年初夏打出上海油画院的招牌,直到 8 月 25 日才刊出第一则招生广告,虽说 9 月 1 日开学,但到 9 月 7 日与 8 日,再次刊登招生广告,虽说 9 月 8 日开课,半年毕业,纳费 24 元。那是什么学校?也不须考试,只要交 24 元即可入学,就可半年毕业。到底有没有人入学,不得而知,反正以后再不见该院的招生讯息。

  据徐先生说,他于 1912 年冬曾第一次到沪。那时周的油画院也早已无影无踪,黄警顽的文章也说清楚:1915 年秋黄陪徐访问周是“一见如故”,是“初次见面”,徐如是周的学生也就不是初次见面了。

  从徐先生致卜少夫的信,也可证明徐不是周的学生。1932年11月,曾今可在《新时代》月刊第 3 卷第 3 期发表《刘海粟欧游作品展览会序》一文中称“国内名画家如徐悲鸿、林风眠……都是他的学生”。为此徐悲鸿与刘海粟在《申报》进行了一次短暂的笔战。当新闻记者卜少夫向徐先生询问他与刘的纠纷情况时,徐复卜少夫曰:“近因上海市政府为彼利用,乃夜郎自大,故有此纠纷。阅其本师周湘书,可以明了一切。(周近与弟书备极推重)。”由此可知周湘仅是刘海粟之师,而非徐悲鸿之师。(见王震编《徐悲鸿书信集》,河南教育出版社,1994 年 7 月 1 日版,第 96 页。)

  关于徐先生赴日游学的事实,徐蒋皆有记述,本是妇孺皆知。可是周湘的那位后人,表述说徐是周湘油画院的学生,2002 年 6 月又在《新民晚报》上捏造说:“当徐悲鸿赴日游学时,周又亲自写信给哈同府上,由他们负责徐悲鸿、蒋碧微在东瀛的一切费用,周负责来回旅费,由此周、徐结下了深厚的师生之情。”

  看了上述所言,不知底细的人,或许以为周湘是上海滩与上海的首富哈同平起平坐的大亨!其实错了!周湘为青浦黄渡(今属嘉定区)人,于清末民初曾在上海办过多起一个月至三个月或稍长一点期限的图画传习所,后因招不到学生,只好草草收场,由市区退居到江湾,再由江湾退居到黄渡,去做灌园叟。关于周湘在沪的窘况,贺天健曾在《申报》上撰文说周氏:“为状甚困,曾作《百子图》一帧甚精。求售于某公司,索值百金。公司还价五十,不肯,以窘复求售,公司故抑之,退为三十,不肯,窘甚,复求售,公司抑之至十五金,无奈,乃让焉。”这才是真实的周湘。

  关于周湘的窘况,其后人在《嘉定文史资料》第 8 辑的文章中曾说:“周湘一家的生活极度困难,几乎陷入绝境。幸一侨居新加坡的著名画家,周湘所创办之布景画传习所学生陈抱一,闻知老师遭此厄运,身临绝境,汇来一笔巨款,才度过最艰难的岁月。”说周湘经济困难那是事实,说侨居新加坡的陈抱一为周湘汇巨款,那则是画饼充饥。陈抱一虽在周办的背景画传习所跟周学习三个月,事后与周湘并无任何联系,当时陈也看不起他的周先生及周的艺术,陈早有文章说明,再说陈也从未侨居过新加坡。

  周湘的后人1998年 在香港《前哨月刊》二月号发表的《刘海粟与老师周湘罕见的恩怨情仇》一文中,还是继续捏造说:“解放初,徐悲鸿伯伯于 1952 年春左右三次前来(第三次他派人派车来接孙静安)探望,几次找寻,才在二间风雨飘摇的茅草屋里见到满脸憔悴饥黄、年已六旬的师母,此时笔者也在一旁。孙静安声泪俱下地向自己的学生痛诉了往事,徐悲鸿一直沉着脸,一边点着头,他对师母说:‘知道,我已全知道。’”这是不实之言。

  这里我还可以举一个例子说明。1952 年夏天,徐悲鸿先生曾接到志愿军战士的来信,要求他画一幅《八骏图》,因为他还躺在病床上,根本不能作画,直到是年 8 月,才将一张旧作《四骏图》的照片寄给志愿军战士,并以口述,由廖静文女士代笔写了一封抱歉的信,信说:“自去年(即 1951 年——震注)七月起,我因积劳而致脑血管受损,整整十一个月,我完全躺在病床上,不能画出你们盼望的八匹马,这是多么难于使我说出口的话。”又说:“几天以来,我尝试着要起床为你们画一点东西,但每次都无力地躺下。我渴望着病快好,能画成你们盼望的八匹战马,那将是我满心欢喜的事。”(1952年8月11日香港《大公报》)

  1953 年 6 月 6 日,徐悲鸿在致志愿军部队二中队全体战士的一封信中也说:“我从 1951 年 7 月患中风,整整有一年以上的时间完全躺在床上,……去年(1952 年——震注)9 月起,我就不顾医生的禁止,开始锻炼起床(一天减少躺在床上的时间)现在我已能做一些轻微的工作了。”(1953 年 10 月 15 日香港《文汇报》)从上述徐先生的两封信,更可揭穿周的谎言。

  四、仓圣像入选

  1916年2月末,上海哈同花园(爱俪园)仓圣明智大学校长姬觉弥,在《时报》刊出《征求仓圣遗像》的启事称:“本校注重国家,崇祀仓圣,曾请画家敬摹形象,考诸遗书,参以理想,迄未惬心。贵当海内收藏家,倘有宋元名手所绘仓圣遗像,或旧版仓圣外纪及有关仓圣圣迹之书肯割爱见让者,请即邮示,以便诣前面议。否则借摹借录仍完赵壁,亦予以相当之报酬,决不敢欺致失信用。”是日起,《时报》及《申报》等曾多次刊登此启事。仓颉,亦作苍颉,传为黄帝史官,汉字创造者。《荀子·剧解蔽》曰:“好书者众矣,而仓颉独传壹也。”仓颉可能是古代整理汉字的一个代表人物。

  3 月初徐先生根据传说中的仓颉为四目灵光,课余创作一幅三尺多高的《仓圣像》去应征。画中的仓颉满脸须毛,肩披树叶,眉毛下各有上下重叠的两只眼睛,大头宽额,神采奕奕。该像在众多的应征稿中被姬觉弥和仓圣明智大学的一些教授选中。哈同夫人罗迦陵过目时,因那些文人学士都叫好,亦说:“蛮好!蛮好!”

  不久,徐先生在黄警顽的陪同下,被哈同夫人罗迦陵邀至哈同花园中的戬寿堂与她见面,该堂金碧辉煌,真像帝王的宫殿一般。姬觉弥将徐先生作了一番介绍后,罗迦陵也问了几句话,徐先生也很恰当地作了回答。后来姬觉弥向罗低声说了几句,便告辞。徐先生曾自述谓:

  “是年三月,哈同花园征人写仓颉像,余亦以一幅往。不数日,周君剑云以姬觉弥君之命,邀偕往哈同花园晤姬。既想见,甚道其推重之意,欲吾居于园中,为之作画。余言求学之急,如蒙不弃,拟暑期内迁于此,当为先生作两月之画。姬君欣然诺,并言此后可随时来此。”(《悲鸿自述》)

  不久,徐被聘为哈同花园的美术指导,兼仓圣明智大学美术教授,在同乡朱了洲带领下,拜访同乡前辈蒋梅笙先生,并推荐蒋先生为仓圣明智大学教授。

  暑假住进哈同花园,首先为哈同夫人罗迦陵及姬觉弥画像,又给哈同、罗迦陵、姬觉弥画合像一幅。并计划再绘制七幅仓颉像,凑成八幅,其中有半身、全身、有立像、坐像,有在山洞、旷野。每幅主题都跟创造文字有关。第一周即完成一大幅。先生曾自述曰:

  “忽忽数月,烈日蒸腾,余再蒙恩理教士慰勉,乃以行李就哈同居之。可一星期,写成一大仓颉像。姬君时来谈,既而曰:‘君来此,工作无间晨夕。盛暑而君劬劳如此,心滋不安,且不知将何以酬君者。’”

  “余曰:‘笔敷文采,吾之业也,初末尝觉其劳。吾居沪,隐匿姓名,以艺自给,为苦学生。初亦未尝向人求助,比蒙青睐,益知奋勉,顾吾欲以艺见重于君,非冀区区之报。……吾固冀遇有机缘,将学于法国,而探索艺之津源。……果蒙先生见知,于欧战止时,令吾赴法,加以资助,而冀他日万一之成,悲鸿没齿不忘先生之惠。’”

  “姬君曰:‘君之志,殊可敬。弟不敏,敢力谋以从君愿。顾君日用所需色纸之费,

  亦必当有所出。此后君果有所需,径向账房中索之,勿事客气。’姬君者,芒砀间人,有豪气,自是相得甚欢,交谊几若兄弟。时姬君方设仓圣明智大学,又设方广仓学会。”(悲鸿自述)

  广仓学会为中国书画组织,由姬觉弥和邹景叔发起组织。该会又称圣仓学会和仓颉学会。其宗旨是研究文学和艺术,哈同为幕后主持人之一。会中规定,凡会员有志赴国外留学,研究文学美术者,可向会中申请补助费用。徐先生当时拟留学法国学习美术,曾提出申请补助。

  冯煦任会长,邹景叔主持会务,由哈同出资创办。会员遍布海内外,鼎盛时期会员达五六千人,别有负责人王国维、张砚孙、李汉青、费恕皆、罗振玉等。该会下属研究中国历代金石书画的艺术学会和广仓古物陈列会。后者每年春秋两季举行展览会,每月举行一次常会,请上海及各地的收藏家将收藏的古物送到园陈列,供观众观赏。此外,还多次举办各种美术展览会,如上海书画善会展览会、海上题襟馆书画展览会、忍庵所藏书画展览会和女子手工绣品展览会等。该会还同有《广仓学报》和《艺术丛编》等书刊。

  仓圣明智大学和广仓学会又“邀名流宿学,如王国维、邹安等,出资向日本刊印会中著述,今日坊间,尚有此类稽古之作。又集合上海收藏家,如李平书、哈少甫等,时以书画金石在园展览。外间不察,以为哈同雅好斯文。致有维扬人某者,以今日有正书局所印之陈希夷联,‘开张天岸马,奇逸人中龙’,向之求售。此时尚无曾农髯大跋,觉更仙姿出世,逸气逼人,索价两千金。此联信乎书中大奇,人间剧迹。若问哈同,虽索彼两千金求易亦弗欲也。吾见此,惊喜欲舞,尽三小时之力,双勾一过而还之”(《悲鸿自述》)。

  徐先生在哈同花园创作的《仓圣像》、《圣迹图》等仓颉系列作品,曾在《广仓学报》第一、二、三期和《广仓学会杂志》第一期发表,并成为哈同花园及仓圣明智大学的形象标志。

  后由哈同花园主办的《仓圣救世筹账汴晋湘鲁大会》的广告刊头也采用徐先生所绘《仓颉像》,在上海各大报刊连刊多次。

  事后哈同花园的总管姬觉弥待徐悲鸿也不菲,1917 年 5 月徐先生偕蒋碧微赴日考察美术时,曾赠徐 1600 块大洋,1919 年 3 月徐偕蒋碧微赴欧留学时姬又征得罗迦陵同意送徐 3000 块大洋,如果算是徐先生的稿酬,那也是上海的其他画家望尘莫及的。

  五、被康有为收为弟子

  1916 年暑假期间,徐悲鸿被请进哈同花园内,哈同花园的总管姬觉弥把徐安排在“天演界”(即哈同花园演戏的地方)旁边的一排向阳的客房里,继续创作仓颉创造文字的图画,并被聘为园内美术指导及仓圣明智大学教授。

  关于徐与康氏的相识,可说是“字为媒”。某日,姬觉弥陪康氏在园内散步,经过徐的住处时,康氏突然看见玻璃窗内挂满了书法,即停步谛视,连声称好,便问姬这是何人所书,于是姬介绍两人相识。

  这次晤谈后,悲鸿时常向康借些碑帖书学类书籍。是秋,徐氏便在辛家花园内的康宅正式拜康氏为师,成为康的入室弟子。

  黄警顽曾说:“徐悲鸿在园里结识了不少人,尤其是因为受到康有为的青睐,所有的人对他刮目相看。康有为那时本来已经很少收门弟子,但是仍收了徐悲鸿。拜师礼是在新闸路辛家花园康宅举行的,又是我陪他去的,眼看着他在地毯上对康有为叩了三个头。”(黄警顽《记徐悲鸿在上海的一段经历》)

  从此以后,徐进一步向康氏学习书法及文史知识,并饱览了康氏的大部分珍藏,如古今中外的图书、绘画、金石、古玩、碑帖、雕刻等。康除了向徐传教碑版之学及运笔之法外,还鼓励徐悲鸿应确立变革创新思想,也阐述了对中国画的新论,并要徐勤临《经石峪》、《爨龙颜》、《张猛龙》、《石门铭》等碑帖。徐悲鸿早期的书法也确实吸收了康氏的笔法。徐氏早期留欧时的签名,康氏书体的痕迹尤为明显,后来经自己消化融会成为独具一格的新体。

  悲鸿在向康氏学习的同时,也成了康氏“斋馆”的图画教师,教授康氏的女儿同璧绘画,主要教授古装人物《红线盗盒》等。同时为康氏亡妻何旃理造像。徐在康宅还结识了康的好友瞿子久、沈寐叟等,也为他们画像。

  对于徐先生当年为康家绘的那些画像,我们目前能见到的有根据其亡妻何旃理的遗照为她的造像,该像纵 140cm,横 65cm,系水彩画。画面为一个清代服装的青年妇女,头挽高髻,面容丰腴秀美,仪态端庄温雅,立于一幢洋房洋台上,左侧有一茶几,几上叠着三本外文书,手按书上,右手自然下垂。背后是一片茂密葱绿的树林,林后山坡连接一泓清澈的湖水,景致幽雅,衬托着人物,更见细腻、清晰、传神、逼真。

  1917 年 4 月徐偕蒋碧微秘密出国,他便匿居康宅,为蒋办理出国手续,添置衣服和购置必需的日用品,并时常约蒋至康家会面。康对有些事情虽较保守、复古,但对徐蒋之恋还较支持。5 月中旬徐赴日前康氏赠题词曰:“写生入神。”款署“悲鸿仁弟,于画天才也,书此送其行”。

  半年后,徐氏因所带款项快用完,夫妻二人由日返沪,他回沪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向康氏汇报在日的见闻。康有为又把徐悲鸿介绍给自己在北京的大弟子罗瘿公,罗协助徐办妥留法的许诺后,罗等又将徐悲鸿介绍给蔡元培。1918 年 3 月,徐被蔡聘为北京大学画法研究会的导师,教授水彩画及人物画,使徐氏很快被文化界所认识,被视作天纵神才。

  在以后的十年中,徐悲鸿无论到何处,总与康氏保持师生情谊。徐悲鸿对康有为十分敬佩,1930 年并撰文说:“南海先生,雍容阔达,率真敏锐,老杜所谓真气惊户牖者,乍见之觉其不凡。谈锋既启,如倒三峡之水,而其奖掖后之属,殊有佳者。”(《悲鸿自述》)

  徐悲鸿一生卑薄四王,也是受了康氏对世界美术的论调的影响,我们可以从《康南海先生游记汇编》一书中找到答案:康氏首先推崇文艺复兴大师拉斐尔,称他为“第一画师”,赞叹他开创了写生之功,导欧画之至高之境。康认为由于拉斐尔等提倡写生,使西洋画逐渐走向“写实主义”的道路。徐氏游欧八年,正是遵循了康氏所指的道路。

  1937 年,徐氏在桂林清理旧物时,又发现康氏二十年前所赠题词“写生入神”,不觉感慨万千,并题跋语云:“岁丁巳(1917 年),先生年六十,吾欲游日本,先生书此送行,即用孙君伯兰旧笺,复辟之前月也。人事如梦,今二十年矣,以无岁月,特为识之。丁丑春初,寓居桂林,检理旧物,不禁感慨。悲鸿。”

  六、独步中国 无与为偶

  1925 年冬,徐悲鸿为继续留欧深造,曾赴新加坡为富商画像筹集学费,因收入颇丰,于 1926 年 1 月下旬,临时决定回沪探亲,兼在沪购些字画等艺术品,便登上了新加坡至沪的法国油轮爱纳克号,不料在船上竟遇到同在法国巴黎高等美术学校就读的低一年级同学林风眠偕其外籍妻子。相谈之下,知林风眠已接到北京艺专校长一职的聘书,一路相谈甚欢。

  2 月 6 日晨,船抵上海黄浦江岸南海铁路公司码头。因徐先生由新加坡返沪探亲,是临时决定,未告诉亲友,下船后直奔上海南市区唐家湾岳父蒋梅笙家中。林风眠下船后则由上海晨光美术会的友人接往沧州旅社下榻。翌日,晨光美术会的同人于都益处宴请林氏夫妇,到座者有周一舟、宋志钦、朱应鹏、王荣钧、张聿光、欧阳予倩、唐越石、陈南荪等。(据《申报》等)

  2 月 18 日晚 6 时,徐悲鸿与林风眠在大东旅社梅花厅同时出席由田汉、黎锦晖发起的梅花聚餐会。出席者有蔡元培、陆费逵。其余文学家有郑振铎、叶绍钧、严既澄、宗白华、魏时珍、郭沫若、郁达夫、周予同、叶法无、李璜、胡朴安、方光焘、赵景深、康洪章、唐有壬等数十人。音乐家有博彦长、张若谷、郑觐文等数人。画家有林风眠、朱应鹏、周一舟、陈南荪、叶鼎洛、倪贻德、丰子恺等十余人。雕刻家有李金发及夫人。戏剧家有洪深、欧阳予倩、唐槐秋等。电影家有陈寿荫、王元龙、黎明辉、毛剑秋、史东山等数十人,另有女宾数十人。为上海文艺界空前之盛会,会上展出徐悲鸿在欧所作油画及素描四十余幅。此次聚会宗旨是欢迎蔡元培与林风眠,使这次集会变成徐氏的美术展览会,并受到各界的赞扬。佩锵在《梅花会纪盛》一文中云:“徐君之画,沉着深刻,……虽不以色彩鲜丽取胜,而气韵蓬勃,笔力深沉,线条虽无显著之迹,而含蕴于内,所谓鞭辟入里者,真高手也。吾人于此,可直接领略欧洲之作风,回顾国内之第一流自号者,风斯下矣。蔡元培先生到时,亦逐件细加观赏,实全会最引人注目之一事也。”(《申报》)识者如林风眠、李金发、周勤豪诸君等,均认为:“悲鸿之艺术皆从旧派基本画法中立笔,确为寻常画家所不及,开东方艺术灿烂之花。”(《时报》等)

  2 月 19 日,林风眠偕夫人乘上海招商局新铭轮船离沪赴津转道入京。接着蔡元培赴绍兴小住。几天后悲鸿先生亦赴宜兴探亲。一周后(即 3 月 2 日),徐悲鸿又返回上海。

  对于徐悲鸿与林风眠的会见、交往早有确切的记载,可是林风眠的几位老学生,却抱着门户之见,加上主观臆造,捏造了许多耸人听闻的故事。李可染说:抗战期间他在重庆陪林风眠去看徐悲鸿,是林徐的第一次见面,徐把脸都气歪了。林的另一位老学生谭雪生在《徐悲鸿与林风眠交往曲曲折折——透过历史的尘封》(《美术报》2000 年 12 月 2 日转摘 2000 年 10 月 26 日《文艺报》近万言的长文中说:“徐该次回国原想落实今后工作,竟碰到北平艺专师生打着小旗到上海码头‘欢迎林校长’的场面,深受刺激,以致产生怀疑误会,也是情理之中。徐回上海后,很快返新加坡转巴黎……”

  谭先生的这些说法,均是主观臆造,连“北平艺专”的校名也弄错,1926 年何来北平艺专?北京离上海 2800 余里,说艺专师生到码头欢迎林校长,只有白痴才会相信。其他暂且不提,这里仅告诉谭先生一点,那就是徐到沪后,并没有“很快返新加坡转赴巴黎”,而在沪逗留了三个多月。

  3 月 4 日晚,应邀赴康有为、姬觉弥、王一亭、黄警顽、田汉、朱应鹏、陈抱一、黄震之等诸友晚宴。康有为致介绍词曰:“徐生悲鸿,十年前为我及相国瞿鸿、尚书沈子培画像,惟妙惟肖,其于画盖天才也。后游日本,又学画于法国七年,工力深造,今出所作示我,精深华妙,隐秀雄奇,独步中国,无与为偶。”(《时报》)这便是康有为对徐悲鸿艺术的评价,也是对徐悲鸿艺术的定位,同时也奠定了徐悲鸿在中国美术界领袖地位。

  自康有为等宴请徐悲鸿的消息见报后,上海众多的团体均相继宴请徐悲鸿。首先应邀赴上海新闻学会、华侨教育协会、环球中国学生会、上海图书馆联合会四团体之欢宴,主人黄警顽、刘士木、朱少屏、杜定友,来宾另有潘序伦、朱仲翔、洪锡琪、陈抱一、王桂芬、朱应鹏、黄震之、周剑云、程树江、周瘦鹃、郎静山、孟心如、袁观澜、王一亭及吴凯声、蔡无忌等二十余人。

  应邀于“小有天”赴钱化佛之宴,出席者有还有张聿光、徐咏青、书家杨了公、余天遂,另有黄警顽、周剑云、翁谷埙作陪。席间钱出扇面,请在座者一一为之题字,徐氏当场画一佛,妙趣横生。

  在上海九江路同华楼,出席由黄警顽召集的美术家与文学家聚餐会,到者有名画家徐咏青、张聿光,著名作家张若谷,及由法归国之陈登恪、李金发夫妇等十五六人。

  应中华艺术大学西洋画科主任陈抱一之邀至陈家作客,中华艺大教务长丁衍镛作陪。徐谓:鉴于世界艺术潮流及中国艺术现状,非极力提倡艺术,不足以促进文化。应邀赴大东旅社参加上海华侨教育协会同人欢迎外蒙古库伦艺术院艺术家苏由勒泰夫妇等,出席者另有李金发等十余人。

  应邀赴共乐春出席上海函授大学之欢宴,并被聘为教授兼美术系主任。出席者另有该校校务委员吴凯声、王士颖、马震百、李龙公、周郁年、徐仁镕等。

  应邀在上海静安寺路沧洲别墅出席上海二十余团体代表及各界名流欢迎云南教育、交通两司司长兼东陆大学校长董雨苍、外蒙古考古学家贡布扎普、外蒙古教育家巴德凡布女士公宴等。

  徐悲鸿在沪探亲期间,还应邀在多种场合进行演讲:其中有应上海新闻学会之邀,在上海三马路慕尔堂社交厅,演讲《美术之起源及其真谛》,所到团体有上海美专、上海艺大等校学生,晨光、天化美术会张聿光、唐家伟、钱化佛、张介眉、关良、陈宏、潘绍堂等画家一百余人。由俞斋、陈存仁、翁谷埙、韦均伟招待,黄必村致介绍词。

  应上海开洛公司之邀,在该公司电台演讲《美之解剖》。先由上海新闻学会副委员长黄心村介绍,次由主席吴凯声致辞,略谓:“徐先生十年前已著声誉,所到欧洲各邦,人亦交口誉之,故徐先生不仅为中国之画家,实世界之画家也。”

  应邀至中华艺大演讲《世界艺术之潮流与中国艺术现状》,极力提倡艺术运动。

  应邀赴慕尔堂社交厅东亚艺术展览会演讲,讲题为“欧洲艺术之博览会概况”。

  以中华艺术大学教授之身份赴该校讲演,与会者有该校教务长丁衍庸,西洋画科主任陈抱一,图工科主任张联辉,图画教授洪野,及校内各教授与全体同学、来宾共数百人。

  应邀赴大同大学演讲《我对中国画之意见》,其演讲辞最后指出:“吾个人对于中国目前艺术之颓败,觉非力倡写实主义不为功。吾中国他日新派之成立,必赖吾国固有之古典主义,如画则尚意境、精勾勒等技。”

  我曾翻阅了关于徐悲鸿在沪期间的两种上海报纸的部分版面,发现关于徐悲鸿的报道30余篇。其中有万叶长篇通讯《留法艺术家徐悲鸿君访问记》,详细记录了悲鸿的谈话内容,其中再次呼吁建立美术馆、图书馆、画品陈列馆(即美术博物馆)。有《徐悲鸿君学术研究之谈话》,详尽介绍了徐氏的谈话内容。

  又有万叶的《中外画家参观记》,或介绍徐君留法时期得意之作,或介绍欧洲当代名画家之真迹与副本,琳琅满目,美不胜收。有《美术家徐悲鸿之谈话》,对于治艺之方法他认为:“治艺之大德莫如诚,其大敌莫如巧。欲大成者,必先去其巧,因巧于小事最见功,而能阻人之志,长人之骄,堕人之毅。”

  有《徐画师归国谈》,介绍悲鸿在法国学习及新加坡与陈嘉庚等富商之交往、卖画等活动,并建议陈嘉庚出资,在国内建一博物馆。另有《徐悲鸿君对于国画之意见》等长篇报道。其中有八篇徐悲鸿的演讲词已被我收入《徐悲鸿艺术文集》和《徐悲鸿的艺术世界》。

  由于徐悲鸿住在岳父蒋梅笙家,蒋宅亦成美术家、新闻记者闻风足至、登堂一顾的地方。有时一天接待七八批客人。当时上海的美术界几乎成了徐悲鸿一个人的天下,同时也奠定了徐悲鸿在我国近现代美术界的领袖地位,这哪里是谭氏所捏造的徐受林应邀的刺激,很快离沪返回新加坡赴法国。林风眠虽在沪生活了数十年,其影响则没徐悲鸿在上海三个月的影响大。

  (原载《徐悲鸿奖·新世纪第二届徐悲鸿学术研讨会论文集》,安徽美术出版社,2013 年 6 月第一版)

  (编者注:作者王震,原名金山。1933 年 3 月 8 日生,山东阳谷人。1960 年春于上海社会科学院法律系毕业。长期在上海中华书局辞海编辑所、上海辞书出版社任职。业余致力于中国近现代美术史论的学习与研究,著作数十部,其中有关徐悲鸿的编著 18 部。2008 年被中国美术家协会评为“卓有成就的美术史论家”,并受到表彰。被上海海事大学聘为客座教授。编者稍作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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