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晨读 | 上海老弄堂里的“共享生活”
上海的老式弄堂房子是没有卫生设备的,每天清晨,随着运粪车阿姨的一声呐喊,打破了清晨的宁静,没有拎马桶出来的人家赶紧拎出来,在弄堂里一字排开,其场面犹如威风锣鼓,开启了老弄堂每天的“共享”生活。
贺友直笔下的上海老弄堂
弄堂,是弄堂房子最大的“共享空间”,虽然每家每户居住空间逼仄,但“弄堂”这个空间相对很大,是孩子们做游戏、大人们做家务必不可少的地方。孩子们放学后,可以在相对封闭、安全的弄堂里玩游戏、跳橡皮筋、“造房子”、掼沙袋、“斗鸡”(一脚站立,一脚弯曲互撞的游戏),乐此不疲,直到大人们做好饭,朝弄堂里叫唤吃饭时才结束。
最“闹猛”的共享空间要数灶披间,也就是厨房间,倘若同时间做饭烧菜,犹如奏起锅盆瓢勺交响曲,响彻全弄堂。夹弄里故事最多,前窗贴后窗,对窗聊天犹如促膝谈心。屋与屋之间仅用木板分割,谁家出了什么事,来了什么人,谁和谁谈恋爱了,全弄堂皆知。套用一句时髦用词,叫做“信息共享”。
弄堂的晚上,家家户户的窗口亮起灯光,谈“山海经”的归家了,玩累了的孩子回家做作业了,淡淡的月光洒落在狭长的弄堂里,静静的,如陈逸飞的油画。然而,弄堂生活轻松随意的背后,是逼仄和无奈。
由于空间狭小,各家各户都在公用地方放炉子烧饭、洗衣淘米、堆放杂物,每家每户都划地为界,犹如楚河汉界互不侵犯。一间灶披间,有几户人家就有几盏灯,虽然可以彼此“借光”,每户人家还是自己开自己的灯。若硬要节省几个“铜钿”,借别人的光,虽没人说你,但会被讥笑“老刮皮”。而且,人家做完事关灯离开,突然瞎灯瞎火了,自己也很尴尬。有煤气的,每家灶台都有各式各样的罩子并上锁的。水龙头也一样,每家一只,一只水池上方最多时有六七只水龙头,像是长在墙上的刺猬。免不了会有错开了别人家水龙头而遭白眼的时候,于是水龙头也很巧妙地上了锁。
在共享空间里,有共同遵守的规则:水池里有人洗菜,别人就不去洗拖把,以免玷污了人家的菜。等到人家洗衣服时,才把拖把拿出去洗,这时候讨用一下人家洗衣服后的水,人家也乐意。偏偏有人不遵守“规则”,为了多占走道、天井等共享空间,先是试探性地放一只脚盆,见没有反响,就再放一辆脚踏车,悄悄“蚕食”,慢慢“扩张”,最终爆发“领地之争”,邻居间反目成仇,甚至大打出手。
那时候,上海市民人均居住面积只有2.5-5平米,我同学家,一个门牌号里住着6户人家29人,仅能摆下一张床的亭子间就住了三代人!
如今,上海居民人均住房建筑面积已达40平米,老弄堂房子被快速淘汰。然而,住进高楼大厦后,少了老弄堂的“共享”生活所带来的欢乐,出现同楼对门住,不知是邻居的尴尬现象,人与人之间变得离散了、冷漠了。
这是生活的进步又是生活的无奈,是城市建设者对于生活质量的提高与生活乐趣的缺失,难以平衡的困惑。
不久的将来,上海小市民曾经有过的“共享”生活及种种景观必将被人们渐渐淡忘,然而,老弄堂就像一首经典的老歌,人们会忘了它的歌词,却不会忘记它的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