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秘上海理工大学创业班:他们“创”出了什么

2017-01-23 12:07:33|来源:解放日报|编辑:陆晟琦 |责编:刘征宇

  创业班的目的并不是让每个人都去当老板,而是要培养具有创业思维和能力的人才。当寝室的同学还在聊着游戏升级的门道或者为奖学金而烦恼的时候,创业班的同学们先一步走出“象牙塔”,体验上了社会人的酸甜苦辣。柳友娟制图

  春节临近,许多高校学生都趁着寒假回家与亲朋好友团聚。在上海理工大学,却有一批学生仍处在忙碌的工作状态中。他们来自同一个班级:“创业班”。

  “创业班”,全称为工商管理专业(创业方向)试点班,源自于2009年上海市教委开始在上海理工大学试点探索创业教育的制度创新,现已办到了第三期。截至目前,首期创业班毕业的26人中有21人在创业,创业转化率达到80%以上。

  如今,三期创业班的学生们已经修完了全部的课程,即将迎来撰写毕业论文的最后一学期。在这个当口,“创业”二字对他们来说意味着什么?创业班的日子究竟是一段怎样的旅程?未来,路又在何方?

  这里只有团队没有“孤胆英雄”

  在一次次跑市场、做调研、写报告、发表演讲的过程中,大家怀着同样的目标一起欢笑一起忧愁,让同学“升华”成了队友,队友又变成了兄弟姐妹

  曹锦耀没有想到,经过层层选拔才能加入的创业班,第一轮考验就是把候选者拉到操场上跑步。

  根据要求,4到5名同学为一组现场自由组队,确立自己的队名与口号后,每跑过起点一次便要喊一次口号、打一次卡,计时完成规定的圈数。

  在那个下着小雨的午后,曹锦耀和队友一起绕着400米的操场跑了20多圈,汗水浸透了衣衫,喉咙也变得沙哑。但曹锦耀却没觉得苦和累,反倒在上大学后第一次感受到团队的力量。

  这感觉,棒极了。

  完成了体能考验后,很多人和曹锦耀有些发懵:有两位一直跑在队伍前方的同学,居然被淘汰了。

  上海理工大学创业班负责人吴满琳站出来解答了大家的疑惑。她说,“所有的创业活动都是团队行为,团队精神的培养是创业班贯穿始终的重点。因此,创业班选择以体能测试来选拔的目的就是为了考验大家的团队协作能力,那些一马当先的‘孤胆英雄’,并不适合这里。”

  于是,从选拔开始,“团队”二字就牢牢地刻在了大家心上。

  进入这个集体之前,曹锦耀和不少同学一样,都曾感觉到孤单和缺乏归属感。虽然每次上课浩浩荡荡一大群人,真正相交的人却没有几个,加之大家大多都与寝室同学一起玩,也没能形成一个班级的氛围。

  而这一切在创业班得以改变。

  在这里,每一次创业实训和课程作业都要求学生们组成一个个团队来完成项目。在一次次跑市场、做调研、写报告、发表演讲的过程中,大家怀着同样的目标一起欢笑一起忧愁,让同学“升华”成了队友,队友又变成了兄弟姐妹。这些大学前两年分布在全校各专业、到了大三才组成全新集体的同学之间,感情反而愈加深厚。

  创业班的团队情不仅体现在学生之间,同样展现在老师和学生之间的情谊里。

  一般在大学里,诸多大学老师与学生之间的关系都停留在每周的“一期一会”,下课铃声一响,便是“各奔东西”,鲜有交流。

  创业班的老师却不是这样。

  翻翻同学们的朋友圈,凡是与个人创业实践有关的内容,都会得到吴满琳的“点赞”,而吴老师本人,也时不时会出现在朋友圈的照片里。去年12月,一期创业班毕业生宋永其的创业项目DuDu学车参加了2016上海智慧城市体验周的校园建设成果巡展,吴满琳得知后马上赶到现场为他的项目站台支持。在她看来,为学生送上鼓励和支持“多多益善”,只要是学生们的喜悦,她都乐于分享。

  有人也许会觉得,年纪大的老师和学生之间充满距离感。但在创业班,今年已经80岁的企业家导师王震寰却非常“吃得开”。除了每周给同学们上财务管理课、指导论文外,他还与前两期毕业生关系密切。昔日的学生并没有因为毕业就和老师渐行渐远,反倒是常常向王震寰请教一些创业中实际遇到的问题,互通有无。

  当然,创业班里人气最高的当属年轻帅气的企业管理老师崔晓明。因为与学生们年龄相差不多,崔晓明更懂得他们的“笑点”与“泪点”,除了上课,他也会留出很多时间专门“接待”学生。不论是人生道路遭遇困惑还是情感受到挫折,大家都愿意去找崔老师聊上一聊。

  在这里,大家相信陪伴的力量。

  不做“巨婴”主动承担责任

  相比于身陷于“巨婴”状态下的烦恼和痛苦,他们更愿意接受现实的风吹雨打,在创业这条“荆棘之路”上“痛并快乐着”

  不少人的印象中,普通大学女生都会每天打扮得美美的,享受青春年华。周文萍却偷偷告诉记者,“最忙碌的时候,连同女生在内,创业班的同学们可能几天都顾不上洗澡。”

  从高中起,周文萍就确立了创业的志向,进入大学后,她所有的规划也都围绕着创业。大二时,周文萍就和几个同学一起做校园快递配送的创业项目。擅长文字和创意的她负责微信公众号的运营和推送。项目虽然不大,仍然要耗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尤其是送货人手不够的时候,周文萍也要亲自上阵,一写完作业就一个个楼送快递,一直干到晚上11点半寝室楼关门为止。同时,学业和社团活动她也没落下。

  创业班的女生们,多多少少都有过这样的“壮举”。在同班的男生眼里,她们独立、坚强、敢于实践,都是“有故事的女同学”。实际上,身为创业班的一员,不论男女,大家都拼劲十足。

  现在的大学生,很多都已经习惯早晨没课时睡个懒觉,下课后打打游戏,周末和同学逛街、看电影、吃夜宵。但创业班的学生们选择向这种浑浑噩噩、庸庸碌碌的生活说“不”。

  从一期创业班开始,大家就有了晨练的传统,每天早上6点半起床,在操场上集合后一起锻炼半个小时,等整个人精神抖擞、热热乎乎了再去上课或者实习。这个画面看上去很“热血”,坚持起来却困难重重。

  为什么要去坚持做那些困难又痛苦的事情?

  当把这个问题抛给创业班同学的时候,他们会反问你:为什么不呢?对他们来说,晨练其实好比是创业道路上的一个障碍,身为怀揣着创业理想的人,遇到障碍,唯有面对它,克服它。晨练的习惯让大家感觉到,正是从这些微小的改变开始,自己的自我管理能力越来越强,对生活的掌握越来越有把握。

  加入创业班后,许多人没有调整寝室,依旧和原专业的同学住在一起。虽然嘴上不说,但大家都渐渐感受到,寝室内的氛围变了。

  三期创业班班长袁瑞琦说,“几年过去,他们还是那样,我们却不再是从前的我们。”

  当寝室的同学还在聊着游戏升级的门道或者为奖学金而烦恼的时候,袁瑞琦则专注于注册自己的文化传播公司、经营自己的朋友圈,先一步走出“象牙塔”,体验上了社会人的酸甜苦辣。昔日的同窗,变得渐行渐远。走在同龄人之前,有必要吗?袁瑞琦和同学们的回答都很诚恳:有。比起做“巨婴”,他们更愿意主动承担责任。

  心理学家武志红在最近出版的《巨婴国》中写道:“大多数成年人,心理水平是婴儿。”环顾四周就可以发现,这句话不是危言耸听,那些心智不成熟、没有独立思考能力、不愿承担责任的成年人就在我们身边。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在本应该成长、成熟的大学阶段忽略了这方面的修养。

  身为“95后”,三期创业班的同学们的自我意识觉醒普遍都很早。相比于身陷于“巨婴”状态下的烦恼和痛苦,他们更愿意接受现实的风吹雨打,在创业这条“荆棘之路”上“痛并快乐着”。他们的主动,令人欣喜。

  当然,也不是完全没有遗憾与忧愁。周文萍说,自己也想和很多人一样去远方旅行,也想去山区支教挥洒青春。但在创业这个人生目标面前,那些愿望只能埋藏在心中。

  在这里,大家更早学会取舍。

  学有所成不是让每个人都去当老板

  通过这样的课堂教学,同学们惊喜地发现,知识不再是书本上原封不动的铅字,知识变成了他们大脑中思考的逻辑和口中表达出来的话语

  每当有人得知吴满琳是创业班的负责人时,脱口而出的问题就是:你们有多少学生真正去创业当老板了?

  吴满琳总是老老实实地回答,最新的统计数据是,我们一期创业班毕业的26个学生中有21人在创业,创业转化率超过80%。

  讲完之后,她还要清清嗓子,严肃地强调:“创业班的目的并不是让每个人都去当老板,而是要培养具有创业思维和能力的人才。”一期创业班段毅君的故事就是一个印证。

  加入创业班之前,段毅君学的是工商管理,在创业班的学习过程中,他的兴趣始终围绕着计算机。创业班毕业2年后,他宣布考取了上海交通大学计算机工程的硕士,大家对他从“软科学”到“硬科学”的跨越表示吃惊。

  段毅君说,跨界的底气来自于创业班培养的快速学习能力。

  比起按部就班、循规蹈矩的知识传授式教学,创业班的项目式课程学习更为灵活和务实。

  静国樑一直记得大三时,崔晓明老师的《市场营销管理与实务》课带给他的震撼。开课之前,他对这门课毫无期待,以为是一节讲大道理的枯燥课程。没想到,崔晓明上来就对大家说:“同学们,从现在起,你们就是铁道部发言人了。”

  原来,为了让学生们对企业的危机管理有一个充分的认识,崔晓明在做完基本原理讲解后,就给同学们布置了课程作业,请大家以危机管理者的身份准备一场模拟发布会,寻找解决问题的途径。

  班里一下就炸了锅,从未当过发言人的同学们感受到了艰巨的挑战。随后的几天里,大家纷纷往图书馆里钻,找来一堆书籍和网上的案例。摸清基本路子后,大家开始上手写发言稿,一边对照着视频资料练习一边修改。

  几天后,再次走进崔老师的课堂,同学们已不再如之前那般慌乱。静国樑回忆,攥着稿子走上讲台面对镁光灯和摄像机的时候,还真有那么一刻,感觉自己就是一位发言人。

  通过这样的课堂教学,同学们惊喜地发现,知识不再是书本上原封不动的铅字,知识变成了他们大脑中思考的逻辑和口中表达出来的话语。

  知识活了。

  这样的创业教育磨练了段毅君。完成硕士学业后,一直醉心于智能化机器人开发的段毅君和同学一起创办了“明机器人”,于2015年4月获得了千万元融资。

  吴满琳希望,听完段毅君的故事后,不要只记得他最后创业当老板的结果,更应该着重看到一路走来,他的蜕变和成长。这才是创业班想要教给大家的。

  创业班资深的企业家导师袁雪峰的观点也是如此。在他看来,创业班模式的优势在于,把这群有着创业意愿的苗子集中起来培育,让他们互相激发潜能。

  比如创业班伊始,袁雪峰给同学们出了道卖水果的题,想看看重压之下,能够“逼”出什么。

  当时,全班同学分为几个小组,拿着相同数额的本金,从老师提供的统一的进货渠道进水果,进行为期3周的销售PK。

  同样的题目,不同的小组答法各异。一个小组经过几次试验,总结出把水果榨成汁后利润最高,于是安心地在校园内做起了果汁生意;

  另一个小组从营销策略上动脑筋,和校内好几个拥有众多粉丝的微信号、QQ号洽谈合作,以市场上流行的微商角色布下销售网络。

  还有的小组另辟蹊径,把水果批发给校外的水果摊,通过分销的形式赚取利润……

  3周后,袁雪峰向全班同学宣布战绩:除去本金,大家一共获利2万元。创业班所在的第一教学楼327教室瞬间沸腾了。

  对于结果,大家十分满意,但更令他们激动的,实则是那3周以来大家一同渡过的难关。没有卖水果经验的他们一开始手足无措,不知从何下手。袁雪峰告诉他们,商机源自于细心的观察和大胆的实践。

  于是,白天大家集体“扫”校园、逛大街,先观察后动手,由老师根据实际操作进行指导。到了晚上,所有人集中起来开讨论会,总结一天的成果与不足,为第二天立下计划。严酷的竞争模式下,大家激发着彼此的创造力和执行力。

  创业班的学有所成,其实不一定是当上老板。

  选择“远方”不愿被认为档次低

  创业教育不只是创业班的任务。它不仅仅是教会学生一些技巧,更是通过一套系统性的培养锻造出他们不惧艰难、勇于拼搏、自我学习和独立思考的能力,这不正是大学教育的初衷吗?

  “你们这样,跟那些技校职校的学生有什么分别?”

  看到周文萍转入创业班后一会儿送快递一会儿卖水果,她的一位同学不禁发出这样的疑问。其实,很多人都曾问过这批学生:创业班难道就是提前把你们赶进社会教你们卖东西?这也太没技术含量了。

  面对这样的问题,创业班的同学们多少都有些刺痛感。

  其实,创业班送快递、卖水果的行为背后,是包罗万象的实战教学,包含着各种“门道”。学生既要有“白手起家”的勇气,又要迅速学会“谋篇布局”推销自己,同时还要能够兼顾各个环节中的细节,及时查缺补漏。这种实战环境下的学习,更加锻炼学生的思维,全身心投入后也更容易触类旁通。

  所以,卖水果只是基于当下校园环境的一个开端试验,以后未必一门心思就去卖果汁。

  另一方面,创业班内部对这种质疑一直在反思。

  静国樑和另外两位理工科背景的同学很早就有志于从事3D打印领域的创业。但去年,他们却不约而同选择了考研。

  他们意识到,创业班虽然“授之以渔”,但新兴行业对知识的要求很高。实践过程中,他们感到力不从心,所以希望通过读研积累更多专业知识,用更长的时间沉淀,为未来的创业省去弯路。

  同样,还有好几位同学也做好了计划。比如,有人打算先去感兴趣的领域中的知名企业锻炼几年,待时机成熟之后,再“展翅飞翔”。

  对此,王震寰很是支持。他认为,校方和老师甚至应该多听取学生的意见,根据学生的需求调整课程设置,定制一些专业内容。

  行走在这条“少数者的路”上,不论是已经创业班毕业,还是正在上创业班,大家都有过起起落落。得到过投资,遭遇过失败,作出过痛苦的决断,也品尝过苦尽甘来的喜悦。眼看别的同学按部就班,顺利走上升职加薪孝顺父母的道路,创业班的同学们也有过挣扎。但最终说服他们的,还是一个简单的道理——

  “既然选择了远方,便只顾风雨兼程。”周文萍概括。

  其实,创业班从第一期办到了如今的第三期,人们应该意识到,创业教育不只是创业班的任务。它不仅仅是教会学生一些技巧,更是通过一套系统性的培养锻造出他们不惧艰难、勇于拼搏、自我学习和独立思考的能力,这不正是大学教育的初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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